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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是不是大伙儿的错觉,总觉得越靠近河边,这暑意便更甚。

现在已经到了九月十五,距离大宋全面反扑,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。

这一个月里,除了汉中没有什么消息,两淮的战事也几乎停滞了下来,再没有了一开始时候的捷报连连。

韩世忠说好的攻海州,不知道围了多久了,到现在也没个确切的消息。

杨沂中到底还是把这泗州城……一座几乎荒废的城池给拿了下来,现在率部驻扎在虹县,跟赵密两个盯着宿州。

最近的传闻,是岳飞那边已经与金人在南阳交起了手,但结果如何,还没人知晓。

至于刘錡……

蔡州挨着汝水,据说是汝州沿河送了大量援军过去,两淮诸将,只有刘信叔至今一无所获。

热呀!

刘邦和张俊几个就在颍河边上耍水,他们特地绕回了淮河南边、从另外一个方向渡了河,既是为了不打草惊蛇,也是为了等一等刘錡。

但没想到这位的动作也忒慢了些,这里距他确山只有四百里不到的路程,他却耽误了那么些时日。

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,离颍州还有一百五十里,说近不近,说远嘛……半天多的功夫而已。

王德父子三个像是三个泥鳅,在水中忽上忽下,三人都没个正形。

与之相比的皇帝陛下就要沉稳许多了,在这河里寻了一个树荫处,背靠着岸边上,差点睡死了过去。

舒服是舒服了,只是难为了张太尉体贴皇帝,连裤子也没穿,在岸上给皇帝赶着蚊子。

此番忠诚,实属少见。

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昔日的康王殿下,亲眼看着他从一个懦弱的年轻人,变成了现今这般杀伐果断的坚毅君主。

张俊瞅着河里自己的倒影,这才注意到,自己两鬓的头发都白了。

正想感叹几句,却听见皇帝嗫嚅了两声,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,张太尉低声问道:

“官家?”

“种风回来了没?”

人人都没了消息,这小子去打探消息,去了他娘的整整七日了。

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,颍州城里面有多少人、守将是谁也不知道,其余几个将领是个什么情况,他还是不知道。

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,让习惯了打快仗的他非常的不舒服。

“还没有种指挥使的消息……要不您先回去?这里离霍丘不远,老臣在这儿盯着就是了。”

“不回了。”

皇帝仍闭着眼,难得听见他没朝着自己说粗话,张太尉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,只觉得皇帝似乎兴致不太高的样子。

“再与朕说说那颍州的情况。”

他一直都是这样,只要心里头装了事儿,就很难把它给抛到一旁。

就算是暂时压下去了,也会在某个时候翻滚出来。

比如说今日,到了今日的这条河,他一下子就记起来了。

当年打英布的时候,这地方他好像来过。

在这儿待了没几天,就去宿县,也就是现在杨沂中他们盯着的宿州那里,被狗日的射了一箭。

虽然换了身子没了伤口,但一想起来,还是觉得隐隐作痛。

刚才睡着了,一下子就梦到了这些事儿,兴致能高那才有鬼。

张俊对那地方了解得也不深,但顺昌之战毕竟是南渡以来的第一大胜,诸将也不是没有复盘过。

粗略一点儿的,他倒是还可以说说。

“欧阳修当年知颍州的时候,说此地‘民讼简而物产美,土厚水甘而风气和’,后来苏东坡知颍州,又说‘大千起灭一尘里,未觉杭颍谁雌雄’,再后来……”

刘邦终于睁开了眼睛,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着张俊。

“你在说什么?”

张太尉一脸天真:“颍,颍州呀。”

“你与老子说这些,怎么着?是想要老子夸你有才学吗?”

“真他娘的不知道伱小子脑子里装的什么,那颍州再好,是现在咱们该关心的事儿吗?”

“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,老子真是……”

一边说着,皇帝作势就要一巴掌拍下去,吓得张太尉告罪连连。

不过见皇帝恢复了平日的模样,他反而要放心了些,正色道:

“官家,颍州虽然比不上临安,但比寿州却是大上了不少,特别连年战乱,这里又是必争之地。”

“当年是金人主动放弃了此地,才被我大宋所得,若是强攻的话……”

虽然他建议取颍州,但说实在的,打这儿要比打十个寿州、一百个寿州都难。

他之前想的也是,打颍州打不下来那还情有可原,谁也怪罪不了自己,但寿州打不下来,那就说不过去了。

“三千斤的闸门,塞门的刀车,瓮城……除了护城河之外,基本上守御的东西都有了。”

“加上刘信叔去年又加盖了城楼、箭塔,咱们要攻,非得智取才行。”

攻城嘛,无非就那几样,现在就算是器具多了些,但也离不得万变不离其宗几个字。

水、土、火,三个中选其一。

水就不说了,想要让颍水改道,得跑到项城去开始挖,有那闲工夫,刘邦还不如直接去打开封。

土……囊土或者地道二选其一,囊土就是全军一人带点土,然后扔到城门面前,直接扔出个与城门同高的位置,大军便能够冲上城头。

囊土攻城的办法并不少见,只是目前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,万一到时候冲了上去,反而被人家给包了起来……当真就是自投罗网了。

还有一个方法是地道,此法虽然笨了些,但却极为有用,适合在围城的时候用。

火就更容易理解了,就拿张俊部队这次带来的玩意儿来说,蒺藜火球、烟嘴火球、铁嘴火鹞这些东西,全都新鲜的很。

就在前几日过淮河的时候,还用这几样实验了一下,炸起了好多的鱼。

如果是用这个玩意儿,威力大不说,见效也极快。

说来说去,刘邦也觉得自己想远了一些,现在都还没摸清对面的底细,就开始在这里思考攻城了。

他往水里坐了坐,将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,凉意直扑面门,让他清醒了许多。

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人快步跑了过来。

见到了岸边赤条的张太尉,这人也不知道什么非礼勿视,直愣愣地盯着老头儿,看得张太尉好不自然。

“有什么事,赶紧说来!”

那人这才反应过来,忙躬身道:“小将从颍州而来!”

这话说得大声,让河里几人俱是一振,特别是王家父子三人,在这儿待着身上都起了锈了。

刘邦也从水里冒出了头来,盯着来报信的这个,却问了别的事情。

“种风呢?”

这人听见皇帝问起这个,神情一暗,随后立马又道:

“回禀陛下,我等刚入了城……指挥使便被金人给抓了去了。”

刘邦皱起了眉头:“被认出来了?”

“应是没有……”这人把这几日的经历一说,大伙儿这才听了个明白。

原来他们第一天便已经到了颍州,但金人查得极严,一个进城的百姓都没有。

他们找人一问,才知道现在只要是从南面来入城的,不问缘由,皆先打一顿,随后便关起来。

如此,便又绕道了西面,结果恰逢刘錡攻下了蔡州,西面而来的人,也落了个与南面相同的下场。

不得已,种风带着他们绕了三天的路,一直绕到了北边,方才从北面入了城。

可是城中百姓极少,道上又几乎没有店家,他们但凡问起城中情况,百姓又立马住嘴,讳莫如深。

万般无奈之下,种风又打探到了昔日助刘錡守城的一户,那家男人已经被金人所杀,念着其与金国有血仇,种风便表明了来历。

那妇人却是个哑巴……

最后,还是在赌档里,与几个金辽军混得熟了,方才知道了一些内情。

金国在颍州有五万人马,领兵的是完颜兀术麾下三王,此番金国对颍州看得极重,若要硬取,怕是不易。

原本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,但当听到领军的有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在,种风便有些按捺不住了。

杀死种师中、砍了他脑袋邀功的,毕竟还是金人。

以前把张俊当做仇人,无非是因为没办法朝金人报仇罢了。

而现在有了机会……

“指挥使只说,谢陛下的知遇之恩,求陛下……好好对待种贵妃,他下辈子再来报您的恩。”

“报个屁!”

皇帝明显有些动了怒:“他一个人在那城中,能掀得起什么波澜来?”

“无非就是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罢了!蠢,蠢人,比张俊还蠢!”

又听见刘錡已经拿下了蔡州,估摸着时间,这人也应该快到了。

此番留了三万人在寿州,又有一万人在淮河以南等着,张俊剩下的三万多人,还有他从临安带来的五千人,在人数上便比颍州金军要少了许多。

而刘錡引兵而来的话,他不会再像自己这般,再绕道南边去,必然要被金人给发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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