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穆子苏倒是没外出，反而是穆枔森独自一人溜出去。他把伞紧握在手中，或许光洁的伞骨上还有温度，不过他不会感受到。自来此，伞面黯淡许多，他爬上最高的山。
底下植被众多，不过多的还是越王头，其中倚湖而建的竹楼多不胜数，偶尔种植的庄稼覆盖周围，不过桃红色的湖里依旧是红莲，若不是有一层绿叶隔阂，方能迷惑路过的人。穆枔森就在这样的湖边，这是岛上为数不多的红湖，周围都没多少人家，鬼使神差中他推开一扇虚掩的门
屋子出奇的静，只听闻笔在纸上的莎莎声，除此之外，就是一男一女，他们对坐在桌子旁，相互交换书写的纸张。男的尽管身材刚毅，也不触碰一旁的一扇一莲，似是害怕它们像皮肤白皙到病态的女孩一样脆弱。虽然女孩时而咳嗽，但他知道，男孩才是病入膏肓之人。相同的人总能有相同的气息，纵使鼻子不好使，也无法忽略他身上的莫还头。
穆枔森在他们愿意察觉到有人之前离开。因为无人问津，所以木质台阶上长满了青苔，偶尔亲吻路过的阳光。还没等他挡去炽热的亲抚，左肩上就流过一丝粘稠，一抹鲜血触目惊心，鲜血的主人正惊讶的看着他。若不是吴君问一脚把他踹进湖里，他准会被扑个满怀，刚换上的白衣必将被他胸口的血窟窿染红。
破了的刀依然是刀，并不影响其嗜血。他看着吴君问静静的洗去刀上的血渍，桃花色的水面上还有男人荡起的涟漪，一波接一波，像是离了枝的桃花。
“握笔的手不应该握刀。”
他擦去吴君问脸上的血渍，后者打开他的手，“泡茶的手就应该握刀？”
和夙沙哑雨待在一起的穆枔森总是安静的，他不像与他甚至是穆子苏在一起时的克制，那种自然而然的放松刺痛了他。不曾言说的细语，默默的交谈，真实的同时也让他放松警惕，身后有人持刀对着自己也未曾发现，纵使再迟钝，通过湖面也该发现了，可和夙沙哑雨待在一起的穆枔森发现不了。捅他刀子他都感觉不到疼痛，或许男人一刀贯穿他的胸膛他也会自顾自的走下去。
刚刚他们还站在台阶上，他在下，吴君问在上，中间隔着的几个台阶像是银河般将他们分开，形成银河的不过是一道血痕。但他知道，那道血痕就像刻在皮肤上的刺青，洗无可洗。
能准确的一刀致命，若非时常练习，岂有如此准星？或许吴君问之前还会犹豫，可一把锈迹斑斑的刀也能直入人心，可想而知他的决断。他在这里的几天想了很多以前的事，有夙沙哑雨淳于思清穆子苏的事，可唯独没想过在他昏迷的这一个月吴君问能逼着自己去杀人。几个月前，他还会因为他殴打村民而愤怒，如今都能冷静的清理现场，凶器台阶这些外来物上的血可以轻易洗刷，可落在身上的血却是如何也洗不掉。
微风中仿若隔世。吴君问还是那般笑看着他，不过手上永远沾着的墨汁换成了鲜血，一样的触目惊心。
“没有人天生就要握刀。”
穆枔森微微一愣，“君问……”
“少自以为是！你自己做过的事就要求别人不碰吗？”
“至少要有刀鞘。”穆枔森笑笑，握着他带血的手，挥舞着刀子向前。
短而破的刀在触碰到他时幻化出似水又似冰的刀刃，它们就像温泉那般柔和，全无煞气的阴森。吴君问呆愣在原地，任凭穆枔森带着他动作。
风漾起的不止是湖上的涟漪，更是心里的柔和，他仿佛回到断魂谭，周身置身于一滩温泉，偶尔还有落下的竹叶做点缀。竹叶间纵横交错的阴影滑落在他们周围，亦是一脸认真的穆枔森，或是不知所措的吴君问。一招完毕，尖刀直指湖中心，化出一道可供人行走的小道，随后又被覆灭，唯留湖面上的一朵朵红莲。
吴君问好半天才察觉到手上的冰凉消失，他看了看手中精魄消散的刀子，“那些是……”
“司祭至少得有精魄。”穆枔森背过身，强行使用精魄果然还是太勉强，他撑起手中的伞，“以后方可以此发渡精魄入体。”
刚才穆枔森握着他的手一同练刀，他隐约感觉有股暖流进入体内，虽不如穆枔森那般汪洋，可也暖和，不过他现在无法将它们汇聚于刀上。想起它浑身漆黑的模样，他下意识的问：“它可以承载煞气或精魄？”断魂谭洞里，穆枔森手握长刀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，有了萤火虫点缀的他当真冷酷，冷得结冰。
他没等到穆枔森的回答，因为穆枔森靠着竹子睡去了，他无论如何也夺不过他手里的伞，索性任由它躺在穆枔森手里，自己则背上他往回走。他想穆枔森为了躲他们真是越来越离谱了，就这个鸟不拉屎的山顶真让歹人害去他们也不知道，不过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，他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。
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就在一起吧，至少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，还有个能说话的人。
以前和穆枔森躺在一起，他几乎不动，因为动一下穆枔森就会醒来，再也睡不着，而现在用手指勾勒他的嘴唇他也睡得像尸体一样！更何况一天到晚他多数都在睡觉，吃饭突然睡着后来还可以再吃，可走在路上突然倒下就好像永远不会醒来。
吴君问翻来覆去也无法安睡，因为穆枔森太安静了，即使人在身边，却感觉远在天边，无论他怎么坠都追不上。他把玩着穆枔森的发丝，偶尔失神过于用力也不会弄醒他，最后他褪去上衣，从后抱住穆枔森。
船上的日子可比穆枔森醒来那会儿难过多了，他们几乎挤在一间狭小的物舱，以免其他人弄裂穆枔森身上的伤口，他紧紧搂住穆枔森。这些时日，早已习惯他的冰冷，在这炎炎夏日，也别有一番滋味。他把头靠在穆枔森肩上，沉沉的闭上眼睛。